Part 3
可是原来,他已经走得那么远了。
再说了,钟慎言凭什么说我迟钝啊。我也知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啊,但是如果要住院,不是会有几天不能上学,见不到曾庭吗?
可是,也就这样而已。
“可以考虑啊,我又不讨厌你。”
于是我就真的当他透明了。
“总之多注意休息,好好保重身体。”曾庭对于我和钟慎言之间的幼稚行为完全不在意, “秋游的地点已经定了,会去海边,还会在海滩露营,听说海滩附近有新建的非常大型的摩天轮,你不是最喜欢摩天轮么?可以去坐坐看。”
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来,他用手肘推推我:“表情,注意表情,别让人看出来你马上就要哭了。”
“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例行公事而已。
所以,宁愿把那些爱封闭在心里,即使它凌迟一般从心里最深处,切割出血肉模糊,试图逃出来呼吸。
我看着右手食指上被A4打印纸的纸边轻易划开的小伤口,用拇指用力地按压下去。
也对,不应该挑剔别人的恋爱,我也没有资格挑剔别人的恋爱。我又不是当事人。何况当事人也没有不愿意。
我是没有出息。多辛苦也好,要付出前途作为代价也好,我都愿意。
小澈没有选择理科,我也没有选择文科。
这样的固执对我,或是对曾庭,到底有没有意义?他偶尔回头的时候,是希望我留在这里,还是觉得我留下,只是一种阻碍,一种无谓?
我忽然很想确定,那个和我一起去游乐场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他。他只是出于同情,才勉强自己和我牵手的吗?
拜托,学长诶,跟我告白诶,我人生头一次听到人说“有点喜欢你”诶。
“恋爱里最美好的,就是双方互相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又没有挑明的那个时间,让小澈多享受一下这样的状态有什么不好,这是情趣懂么——不过宋晴汐你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体会了。你别操心小澈了,管好你自己吧。”钟慎言这家伙一辈子最喜欢的,除了到处留情,肯定就是和我作对,“你要再那么不含蓄地盯着曾庭看,我保证,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暗恋他了。”
十滴水?开玩笑吧,没病都被那又难咽又难闻的东西吓病了好不好。
“什么啦,姐姐我一张青春少女的花样脸庞你居然用‘要哭要哭’来形容,你有没有这么恨我啊?”面对钟慎言,我总是吐槽得很手到擒来,想了想,我转向小澈,“林欣云为什么和你走这么近?是不是她还是惦记钟慎言?这样深情款款用在钟慎言身上,真浪费。”
以“我还要再躺一下”的理由,让钟慎言和曾庭都离开了小小的校医室。
失去心里长久依赖的坚持和爱,得到风吹过的时候带着彻骨寒意的心里的空洞,才能成长。
我就像陷在棉花里,虽然一直用目光追随着他,但用再大的力气刺|激过去,也收不到反馈的作用力,而是陷入无回应的世界里,空虚而恍惚。于是就止不住,止不住的,要心慌起来。
我其实懂,小澈非常认真地想要证明“并不是约会”这样的事实,像是努力也要说服自己,不让自己对这样的见面和相处,产生过多的期望和错觉。
小澈的反驳,怎么看都像是娇羞,我和钟慎言因而笑得毫不收敛。
我大笑起来:“然后在青春的校园里展开一段热烈的花季之恋?柯雨辰你原来也这么梦幻哦。”
话语里再恶狠狠再一点都不温情,我微微仰头看着钟慎言的表情也还是柔和而轻松。
课间,见到刘姿羽动作娴熟地从曾庭的课桌里拿出PSP,打开,然后娇嗔地看着曾庭似笑非笑地说“你又把我的档案覆盖掉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败了。
那些给错了人的心,看错了方向的感情,就只能这样浪费掉,痛死你也活该吗?
钟慎言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头靠得很近一起研究着游戏的曾庭和刘姿羽,再看看我。
为什么“错爱”这样的事情会存在呢?
“谁爱了。”钟慎言没好气的状态,显然是没有打算轻易跟我和解,“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没恋爱过,你们别诬陷我。我最爱的那个人,她还没有找到我。”
时间哗啦啦的就翻过去了两个星期。
“你就算偷看人家,也拜托偷看得符合‘偷看’的概念一点好不好?”钟慎言和我并肩走出教室,“你的眼神太不含蓄了,你是想要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用眼神纠缠曾庭么?”
就像我对钟慎言,就像我对柯雨辰。
因为我知道,刘姿羽喜欢曾庭。
就像我和钟慎言,虽然从来不勾肩搭背,也总是彼此吐槽来吐槽去的以戳烂对方心窝为乐趣,但和他那些莺莺燕燕比起来,我和他真的只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当下的心情和情绪。
就说钟慎言这家伙从来不懂温柔体贴,我头痛都得要死了,他还扯开嗓子冲我大嚷,刺得我耳膜好痛。
所以我也只能态度自若地面对:“听到没有钟慎言,这次你要再不陪我去坐摩天轮,我一定放火烧你家房子,泼硫酸毁你的容。”
我。曾庭。
是的,失去什么,才能成长,得到什么,才能成长。
分班的结果,我和曾庭、钟慎言在理一班,陆文在理二班,小澈一个人在文科班。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让他知道。
所以我也坦然地回答着:“男朋友倒是没有,可是柯雨辰,我有暗恋的人。”
“下次小心一点。”柯雨辰好脾气地笑笑,从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一排创可贴,撕下一张,再撕开,“伸手。”
“怎么了?”抱着一堆资料走进活动室,柯雨辰大概发现我在发呆了,出声问。
“不小心割破手了。”我扬着小小的伤口给他看,“不准说我笨哦!”
“谁盯着他看了,你才暗恋他呢。”不给他几个白眼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朋友难道都是用来时刻提醒自己的不堪的吗?
人啊,总是对爱着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比较残忍专横,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被原谅包容。
“不讨厌就能恋爱么。”
“昨天下午。”
见到刘姿羽和曾庭的互动,我才知道真正的障碍在哪里——这种成绩总是和曾庭并肩在前几名,对待每个人都很和颜悦色不觉得她做作的女生,才应该是偶像言情剧的女主角吧?
“嗯。”
一直死死地揪住心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挣脱的寂寞里,有了一个小小的出口,就像醒来时感觉到清晨阳光跃上眼睑那一刻的清亮。
阳光漫不经心的稀释掉他的表情,他转开了目光。
他对我本来就没有火花。而我,我知道他是因为有着“班长”的身份,而不得不代表同学们来关心一下丢脸的在教室里昏过去的我。
这样,我们那见惯大风大浪处理过无数棘手状况的班长大人曾庭同学,很快的,那种除了我大概谁也看不出来的惊讶和疑惑,就不再出现。
虽然还是有些寂寞和苦涩,但在看清楚了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要求,而且还给曾庭造成了困扰的事实之后,心确实在长久的晦涩黑暗里,找到了想要去到的出口。
那倒也是。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过那些只能放在心里最暗的地方,封印在寂静里的流转的情绪和心思,在阳光明亮的教室里,从来不好,也不能表达。
“钟慎言,你是不是很想我把你的舌头扯掉?”
好在柯雨辰真的是一个非常绅士非常大度的男生,放弃深入表达他因为失败而可能产生的挫折感,转而真的应援起我来:“暗恋是很煎熬的哦,还是表白比较好。”
我和他就像是同一个空间的两个不相干的个体,他大概感觉,什么都没有在潜移默化中变换,但对我来说,一切都有了显著的不同。
看看,看看,他能以多么自然的态度提起我一直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闪着光的小甜蜜和小回忆。
我是很笨拙,我承认,可是我只会这样笨拙的喜欢着一个人,我也只能这样笨拙的,喜欢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呢,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复杂。
这绝对不是我多心,对于“情敌”这样的存在,每个女生都有超级敏锐而准确的第六感。
很柔软的东西,也是能锋利地割出血痕的。
要不是遇到曾庭,喜欢上他,我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样隐忍、不干脆、可怜到有点可恨、甘愿完全蒙蔽住自己的心,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一面。
柯雨辰笑了,又伸过手来揉我头发:“我在向你表白。在被你拒绝了的同时,我还要握紧双手,两眼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对你说,‘宋晴汐,勇敢去暗恋吧,我永远支持你,加油’么?你真以为演偶像剧呢。”
因为仅仅是在纸上无意识地写下“曾”这么一个字,都能让我的心感觉到温柔和悸动。
“又笑什么?晴汐你的情绪起伏很大。”
“比如我终于发现,我比我自己以为的,更残酷,更会逃避。”停下脚步,看着钟慎言,我轻轻地,慢慢地说,“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真的。”
钟慎言用力拍了把我的肩膀,把我从自怨自艾的深入思考里扯了出来:“宋晴汐你最近也太爱发呆了,而且发呆的时候总是一脸要哭要哭的表情,你到底怎么样啊?摊开来大家说啊,男生又不是只有曾庭一个。”
我却还固执地留在这里。
有时候,演技这种存在真的是必要的,虽然我并不是太擅长它。
可以找回来吧。
“因为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我,那不是我的世界,我用尽全力也没法改变他的感觉。”我又用拇指隔着创可贴,狠狠地按压着伤口,感受着那种不致命的刺痛感,“呐,柯雨辰,你失恋的时候,痛不痛?痛的时候,该怎么做呢?”
“宋晴汐你疯了吧?昨天下午就不舒服了你还不去医院?你要不要这么迟钝啊?中暑可能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喂姚小澈,你有点危机意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江眉……”
当然没有火花。
胡思乱想间,空间里响起门被敲响的声音。
其实我也很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啦——初中到高中,相对于理科来说,我的文科都是比较强的,语文和英语我都比较擅长,相对而言数学啊化学啊就弱了太多,所以全世界都以为我会选择文科。
比如纸张。
就像我对,自己。
而如果对这么柔软的东西一直保持着小心翼翼,又未免可笑了吧。
“好啦知道了。”我说,“钟慎言,暑假我看了一部日本的电影,《蜂蜜与四叶草》。”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卑微呢?
“喂,宋晴汐你怎么了?”钟慎言把我从趴着的状态拉起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撑着我,仔细地观察我的样子:“你脸色也太苍白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暗示我是偶像剧的男主角,而你是女主角。”柯雨辰说。
一再跟自己说,宋晴汐啊,不要太花痴啊,要冷静,要学会从这段暗恋里毕业,要在视线交错的时候学会控制心跳和呼吸,要习惯心痛,然后麻木,但总觉得有些什么一直一直地扎根在心里,切割着疼。
他举起右手,竖起小指头晃了晃:“我会陪着你的。”
柯雨辰惯例地揉乱我的头发,很温柔。
“校医说你有点轻微中暑,如果醒来,要马上吃药。”
“真的就不是啊,上上上周是和夏晓雯还有林欣云还有他们班的杨竟一起去书城买参考书,上上周是和江眉还有杨竟一起去打羽毛球,上周去图书馆也不是只有我和他啦,林欣云也去了。”
这句对白,让我又想起了曾庭。
“暗示你什么?”我动动手指,贴了创可贴果然是很有违和感,明显的有“多出了并不习惯的东西”的不适应。
“在物理学中,三角是最稳固的结构,恋爱中变成了三角,那就是最脆弱危险的组合。”我说着,完全的心有戚戚焉,“人的感情可是比科学复杂多了。难测啊神秘啊不讲道理啊,你快点跳上正牌女友的宝座然后嚣张地说‘江眉你给我死远点’吧!拜托了!”
“一个小口子无所谓吧。”我伸过手,看他动作轻柔地帮我贴好创可贴。
抬起头看向窗户玻璃,在阳光的角度控制下映出屋子里的景象,就像一面镜子一样。
“男生微微低头,女生微微踮脚,就能kiss,多美好啊,”
他在确认我把那些药片都好好地吞进口腔之后,收回了手,把杯子凑近到我的嘴边。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卑微呢?
“她现在和陆文在一个班,课后有交往不是很正常么。”小澈稀松平常地说。
我今天不想跟他抬杠,也没有气力抬杠,事实上,我头痛得快要昏倒了。
我正在沉思的时候,肩膀承接了力度不太适中的从背后拍过来的一掌。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
但是为什么平时总以我的死党啊蓝颜知己什么的作为定位的钟慎言也不见了?不知道病人醒来了惯例是会说一句“水……”这样的台词,然后守候的人就要手忙脚乱地送上的么?
也就,这样,而已了。
我要是像她一样偏向理智,懂得控制自己,会不会就比较幸福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兮兮地像影子一样存在在曾庭周围的世界?会不会我也可以趾高气扬地说,曾庭你跩什么跩啊,不就是不和我恋爱吗,我也不稀罕和你恋爱好不好。
而且我又不想让曾庭知道,免得他觉得我是装病博同情。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即使只看到曾庭的背影,都悸动不已的心情?
对视的瞬间,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非常。极其。很。”
“有那么明显么?”
所以,愿意选择和曾庭同在一个班,愿意选择“同班同学”,这样微薄的交集。
这年头,朋友真是靠不住,来得比谁都晚,还敢比谁都凶。
我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温柔,让我有些心虚。
隐瞒都是有原因的,隐瞒是为了藏着心里狰狞裂开的伤口。因为那些已经定格在过往里的曾经,无从更改。记忆的棱角在心里清晰锐利地闪着光。
于是我真的愣住了:“诶?”
因为我看到了从“对曾庭的盲目喜欢”里毕业的可能性。
能坚持下去么?
此刻,根据我多年跟他缠斗的经验,遇到这种时候,当他透明,才是最高对策。
所以可以放心地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被枕头吸收。
疼,却又不够痛。
“真的?我真的会随时骚扰你哦,我其实很情绪化的。”
“干吗啦?”我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他是江直树你也不是袁湘琴,他是道明寺你也不会是杉菜。宋晴汐你白痴也要有个限度!”
“谁知道。反正离不开,就只能一直留下来。”我做潇洒状耸耸肩。
“哪,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的,作为交换,你不开心的时候,想要找人说话的时候,你也可以骚扰我。”我也举起左手,竖起小指头摇晃着,“我算和你拉过勾了哦。”
坐在曾庭身边,笑得很不含蓄却也仍然透着优雅的刘姿羽,和呆呆坐在这边的我,是多么明显的对比。
钟慎言还在鬼喊鬼叫地引起注意,我实在不想理他。
我的视线转开,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和我们相距三米左右,正站在讲台旁边,和副班长唐少浩讨论着大概是很严肃的事情的曾庭身上。
“暗恋?”
“宋晴汐你还可以再刻薄一点,拜托了。”
我震惊地猛地抬头,绝对是带着被吓到的表情盯着他——他打算喂我吃药么?!
就算他的世界里其实没有我的存在,就算怀抱着的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傻到莫名其妙的期待,就算没有任何交谈,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我也觉得心里有一种小小的,充满着安心的,不再孤单和空洞到让人烦躁却无可奈何的感觉。
曾庭对刘姿羽的那种自然随意,显然不同于对我的那种疏远、礼貌、有距离的态度。
“书上说,男生和女生身高差距最完美的是16厘米。”
所以,真的,这不是我的世界,我根本,不该进来。
看起来现在的状况,他们真的就像钟慎言说的,恋爱最美好的,就是双方互相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又没有挑明的那个时间。比起“好朋友”这样的定位,他们更像是在享受这样的暧昧状态。
失去了同学的单纯立场,停驻在爱与离开的边界线,一切都很模糊茫然。
窗外的天还是很蓝,一点阴影都没有,像我没有遇见曾庭之前的心情,也是我想要重新找回来的心情。
我觉得我脱口而出的话大概是戳中钟慎言的死穴了,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我很少会在他眼睛里看见的怒气:“像你这样吊死在一棵根本不甩你的树上,就享受到恋爱的乐趣了?”
“你怎么了?”钟慎言推推我的肩膀,“你不是早就失恋了么,现在才开始悲痛欲绝?晚了点吧?”
“是真要绝了,别晃我,我头痛死了,想吐。”
“钟慎言,我也成长了。”我看着被夕阳拉扯得很长的,我和钟慎言的影子,声音很轻,“所以我发现,我其实不太了解自己。”
“你在暗示我?”柯雨辰把那一排创可贴放回盒子里,然后转过身,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微微笑。
就像刘姿羽和曾庭。
那是长久的相处,坦率的交往衍生出来的默契和亲近,是已经成为自然的习惯。
比起来,生病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待和期待,才是最锋利的伤害。
我看向窗外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洗。我的头真的不痛了,想吐的感觉也消失了。看来学校医务室还是有点水准在的。
自以为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重叠 我可以再爱你第二遍
我没好气地躺倒,理直气壮地重新进入“病人”的角色,不搭理他。
“可能中暑了吧。”我实在用不上力气,推不开他硬是架着我的手,“让我趴一下,别折腾我,不然我真的要吐了。”
我就着他的手,喝着水,吞下了药片。
“追男生这个事情我现在可是有经验,姚小澈,不要放弃,要和我一样坚信再高高在上再万人迷的男生又有什么关系,追久了,他就是你的!”我用力拍着小澈的肩膀,还豪爽地充满了打气意味地擅自给了她一个拥抱,“姚小澈,你行的!Fighting!”
“哦。”
赢你个头,恋爱又不是游戏。懒得理他,我继续看着小澈:“那江眉为什么会在?”
是这样的自己。这样藏起来的自己。固执着别扭的任性,认准对他的喜欢,却没有办法对我聚焦他的感情。所以就算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得再远,也没有勇气真的去拦住。
如果不是曾庭,我也不会发现,我的性格里原来有着一旦开启就不会再更改的坚持。
钟慎言因为这个,对我毫不掩饰就表现出他有多么失望异常,恨铁不成钢,无可奈何,还不止一次。
“当然。”他笑得真的很温柔,很有大哥哥般让我安心的感觉,“不过你也用不着全力以赴,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地追着一个人。如果是真正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会找到你的。”
虽然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里还有个灰姑娘的存在,但是不正是因为灰姑娘成功异常的罕见,才会拿出来当做示范吗?
“为什么?”
为什么“错爱”这样的事情会存在呢?那些给错了人的心,看错了方向的感情,就只能这样浪费掉,痛死你也活该么?
真的好酸哦,大概是投射到窗玻璃上的阳光太刺眼了。
就连值日安排的时间,大概他也使用了“班长”的权利,刻意地避免了和我有重叠的机会。
眼睛真酸哪。
妈呀这样的场景也太像偶像剧了,我忍不住就大笑起来。
“那,不止是不讨厌,是有点喜欢。”柯雨辰的语气里,没有玩笑的意味。
我确定他又抽风了——虽然他昨天还在信誓旦旦地带着很多的诚恳和真挚,对我说,宋晴汐,作为同学也好,朋友也好,任何时候我都会和你共同进退,用友情中和掉爱情给你的苦。确实感动了我一把。
慢慢地穿过操场,走向校门口,我对钟慎言说:“《蜂蜜与四叶草》里有个男生,叫做竹本佑太。他说,总要失去一些什么,才能够成长。总要得到一些什么,才能够成长。”
不是一直,都在这样做么。
“人家换跑道了好不好。”钟慎言一脸做了善事的得瑟状,“你没听说她最近和杨竟关系很好么?所以说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放弃,才是赢的关键。”
他快乐就好。
无法压抑的感情走向,也是我心里的细菌,生命力顽强,怎么消毒怎么防御也不能阻止它的滋生和繁盛。
允许我保留我最后一点点特权 赦免我想念你的心碎
钟慎言这人,真的就是没新意嘛。
我用余光看着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曾庭和刘姿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难怪你总是忽然就发呆,情绪一下子掉到谷底。”
“我知道啊,但是不能因为我喜欢陆文,就不允许别人喜欢他了吧?如果我是他正牌女朋友倒还有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准和她太接近’的立场,问题是我不是。”
“谁让我现在手边最接近这个差距数字的人就只有你,我想感觉一下是什么样的一个距离嘛。”钟慎言的脸扭曲着,左手抬起来揉着右手被我攻击的地方,“还是你想要尝试一下完美身高差的kiss?我们的身高差也约等于最佳了,你想实验,我分分钟奉陪。”
原来他和我,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星球,甚至都可能,不是在同一个宇宙。
“宋晴汐,帮帮忙。”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让我和他面对面相对站立。
不信你看我对曾庭的告白多么澎湃,多么狗血,多么执着。
能够离他哪怕更近一点点,多少代价,都可以。
分科之后,和同学都熟悉了,进入了日常的学习生活,我反而更加确定,选择理科班的行为,是正确的。
“这个你非得自己熬过去不可,别人真的帮不了你。不过,你觉得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想要找人说话的时候,可以找我,或者打电话给我。”
完了,我真的得罪钟慎言了,他的语气里,有很少面对我和小澈时会出现的生气的感觉。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刚才好像在演偶像剧哦,热血青春励志带言情。”
就说了偶像剧都是骗人的吧。
我马上抛弃了擅自享受的羞涩感,迅速地坐起来,以行动表示我元气十足:“好了好了,完全好了,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上六楼也不气喘了,我完全好了。”
趴在课桌上,我闭上了眼。
曾庭倒出一杯水,再拿起床边柜子上大概早就配好了的药,坐到床边扶起我,把倒在手心的药片送到我的唇边。
有些事情,不需要全世界知道。
妈呀,一脸过于纯情的神往状态,真不适合他。我一掌直接拍在钟慎言的右手臂,发出并不轻微的声响:“钟慎言你会不会算数的,你174诶!我和你的身高差距只有12厘米好不好!”
没有我,对他的快乐都没有影响。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就不要去想,凭着直觉和心里自己找到的方向去呢?
他倒满是自然的,清澈的笑容,看着我,态度磊落,伸着手、我再扭捏,就真的好像过于刻意了,还是乖乖听话吃药好了。
盯着用力按压以至于泛白的拇指指甲,我想,心里的那道伤口,也是这样吧,所以才无法彻底的解脱,一直一直的放任自己。
默契真不是假的,钟慎言完全理解我是在求救。
并没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因为太辛苦太累而睡着了的曾庭。
倒是仍然被文科理科分隔在两个空间的小澈和陆文,显得更加进展顺利,据说已经连续几个周末约在一起出门了。
我发现我心里,有残酷的部分。那是只对自己的残忍,和冷酷。
“好啦好啦,你爱你的她恋她的,打平算数。”小澈打圆场说。
他依然担任班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大部分选择理科班的同学都不太熟悉的学生。
我以前没有机会知道的真实,在这样的距离完全展开,给我致命的冲击。
他带着探寻和诧异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时,我装作没有感知他的注视,专心致志地和钟慎言说着话。
我只是想,我和他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同学。这样在以后无尽的人生里,他和我就总有一份无法改变的牵绊。就算只是每隔五年,十年,在同学聚会上能够遇见一次,我也已经不枉费这一次选择。
“宋晴汐,你是谐星么?”钟慎言一点也不温情的声音从曾庭的身后传来。
理科班放学比文科总是晚一点,小澈先走,所以总是我和钟慎言结伴走到校门口,再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其实对话的内容是——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自己置身于这样的场景,我忽然深刻地理解了他拒绝我的心情。在他看来,我的要求,真的就只是一个闹剧,一个玩笑吧。
“变成单恋了?单恋可是比暗恋更辛苦更煎熬,你坚持得下去么?”
“你根本都没见过他吧?你是从哪里看出他‘不错’了?!”闲闲凉凉地看着钟慎言,我理直气壮一副“钟慎言你失去智商了么”的表情,“钟慎言你也太不对我的终身幸福负责任了。其实说真的,像你这样总是不断的换人恋爱,能享受到什么恋爱乐趣?这真的是恋爱么?”
“当然是好戏啊,两女一男,情况很复杂,不能错过。”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已经醒来了,所以敲门的声音只响了三下,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曾庭,和看向门口的我,视线直接碰撞。
钟慎言显然没有被我的理由说服,他几乎是咆哮:“你还不是想和曾庭在同一个班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我一直以为我和曾庭只是方向不同,所以擦肩而过。但地球是圆的,地球上的人也不太多,据说最新统计数据是68亿,所以我心里总还是残留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以为还有那么68亿分之一的机会,我会是他的选择,以为走过长长的路,我们又会重遇。
纵使再舍不得,再艰难,再残酷,那也是不得不做出的割舍。
门被关上,世界又变得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你不要告诉我你有男朋友。我认识你都几个月了,你可完全不像在恋爱的样子。”柯雨辰理性地分析着,怎么看也没有告白的氛围和情绪。
举起右手,平放在眉间,然后向外干脆利落地一推,做标准敬礼状,他说:“姑奶奶,保证完成任务。”
“那你就在她找到你之前,好好的珍惜自己,保重自己吧。”抒情什么啊,不刺痛他一下不行。
对他来说,没准我本身就是细菌。
不过其实偶像剧也很无辜——他不出现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女主角而已。
会不会其实我对于曾庭而言,就是用这样的感觉存在的创可贴?又或者其实,我只是这样制造出不适应感觉的存在,但连创可贴都没资格做——我才没有办法抑制细菌,治疗他的伤口。
“‘哦’?喂喂柯雨辰你都不给我应援的啊?”我委屈地看着他。
我才没有冤枉他。
他坐在教室中间后排,我坐在教室最里边的后排。
何况她也没有打算掩饰,更何况,曾庭也没有拒绝的表示。
我只是世界上某种绝种的蕨类 悄悄地失眠了一光年
“比如?”
凑近他的手掌,我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经过他手心,卷过药片。我的脸上全是火热的温度,好在中暑了,容易掩饰。
曾庭的神经末梢,敏锐地感觉到了我带着起伏的情绪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的眼神,于是他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投射过来。
见到作为“同班同学”而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我,曾庭很显然有一刹那的惊讶,这惊讶还不是太轻微。
“歌里都唱了,‘尽情挥洒自己的色彩,年轻不要留白’。你就当做曾庭是一个中转站,现在应该重新发现更好的人才对。那个柯什么辰我看就不错。”
又或者,近距离的观察,每一天的自然相处,我会发现他不被我知道的,会造成我对他的“不喜欢”的部分,而从这段暗无天日的封闭着一直死循环的感情里毕业。
醒来的时候,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我一直对自己说,多么辛苦或者多么寂寞也没有关系,堆积起来的悲伤,总有一天会成为爱情。
即使努力装作很平稳镇定,也无可避免的发现,想要界限清晰地和曾庭相处,总有些困难。
可是啊,可是呢。
大部分故事里,其实都还是王子和公主心灵相通门当户对,过着情投意合的生活不是吗?
钟慎言看着我,很久,然后和我同时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但演技对于伪装出一个对曾庭毫无在意的“宋晴汐”是必要的。
消毒水的味道。
原来他的68亿分之一早已经出现。
“表白了,被拒绝了。”我闷闷。
“你才要注意表情,钟少爷,你看好戏的意图太明显了。”
微微转过角度看着肇事者,我眼睛里射出冷箭:“钟慎言你是有多恨我?”
我却以“理科的话考大学会容易一点,以后找工作也会比文科容易一点”作为理由,说服了爸妈,也说服了自己,一咬牙,选择了理科班。
钟慎言松开手,紧张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就算再也不能牵手,或者永远无法拥抱,我也不是为了能和他再续前缘所以选择的和他在一个班。
真正的亲近,其实和肢体接触毫无关系,重要的是眼神,是默契,是交流,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反正决定撤退了,我一定要让自己从对他的感情里毕业,所以即使他的笑容仍然让我觉得沉迷,我也警告自己,不能松懈。
“你现在好一些了么?校医说如果吃了药以后半个小时你还是不舒服,就喝一点十滴水。” 把杯子放在柜子上,班长先生保持着清澈的笑容。
“嗯,暗恋。虽然是暗恋,但是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暗恋。”